- 導論
- 形塑主流社會科學概念(the concept of
social sciences)的知識論基礎,主要源自實證主義(positivism)或邏輯實證論
(logical positivism),而支持這種可以概稱為「實證論科學觀」(the positivist
conception of science)的基本預設則包括:
(一)、科學與形上學的分離
(二)、迴避本體議題與道德思辨
(三)、支持科學主義與技術主義 - 「實證論科學觀」引發了以下幾點值得檢討的哲學問題
- 就科學史而言,純然強調實證與量化而敵視形上 學的主流社會科學典範,實際上是建立在對自然科學本質的某種哲學誤解之 上,而且從自然科學本身的發展來看,反形上學的「實證論科學觀」,更是無 法貼近新物理學,即量子力學與相對論的科學概念;因此,晚近科學哲學(如 科學實在論)所傳達的兩個訊息是:回歸形上學以及放棄或修正邏輯實證論
- 隨著形上學的回歸,有關社會本體與倫理價值的探討於是廣受重視, 並進而使得社會科學與道德哲學的對話,綻放出令人期待的曙光
- 為科學主義所框限的社會科學研究將無可避免地走向技術主義,而技術主義所導 致的「技術統治」(technocracy),則是總結了現代社會的此一困頓:因對理性 的錯誤設想,反而造成了理性之社會批判功能的衰敗
- 問題意識的澄清
本文所欲批評的重點,主要指向「實證論科學觀」作為一種科 學知識論所顯露的哲學闕漏,而非攻擊科學知識或經驗研究本身;在作者看 來,只要「實證論科學觀」依然是某一社會中主流的文化意識形態,則該社會 的政府治理與公共論述就難以倖免於科學主義與技術主義的宰制,並因而欠缺 深刻的文明意識、本體關懷與道德思辨 - 現代性及其危機
- 現代性—主體與理性
- 現代性
在哲學意義上,現代性意味著西方世界從前現代邁向現代 所涉及的「價值轉換」過程。質言之,相對於前現代的目的性的宇宙觀, 現代世界所揭櫫的是一種機械式的宇宙觀,就此而言,現代性的歷史成就 主要來自啟蒙運動的推展,因為所謂的「啟蒙計畫就是一種對世界的解魅 (disenchantment)」(Adorno and Horkheimer, 1972:3)過程,也就是要以個人 理性卸下原先自然目的與上帝意志的神秘面紗 - 康德
在康德那裡,現代主體的一個雛形於是被確定下來,即是肯認個人擁有自 足且絕對的「自由選擇能力」:這種自由選擇能力是自足的,因為它不受文化 載體所束縛,而只聽命於個人自己的理性權威;這種自由選擇能力是絕對的, 因為它是來自哲學家對人類條件的普遍假定。換言之,由康德所集大成的激進 個人主義的要旨,就是主張個體的最高利益(the highest-order interest)不是他 所選擇的諸多價值,而是他用以形塑、修正並理性地追求這些價值的自由能 力:「自由存在於我們選擇目的的能力之中」(Sandel, 1996:5) - 全球化—在地化與反思性
- 若果「前現代」的特徵是強調「在地性信任」,則構成現代性的另
一特點是「根植於抽離化的抽象系統的信任關係」
在現 代社會中,由象徵標誌(symbolic token)與專家系統(expert system)所組成 的抽象系統,取代了前現代基於血緣、家族、部落、氏族的行為網絡,成為規 範行為者的主要制度結構。也就是說,因為強調主體之自由選擇能力以及對於 形式規則的高度重視,現代社會容易導向推崇法律、科層、效率、數據、專家 意見的「技術統治」模式 - 「反思性」
包含了兩層主要的意義:個人對於「行動的自我反省 或檢討」,以及社會知識與社會生活之間的共振改變,亦即「思想與行動之間 不斷的互相折射」
就第一層意涵而言,則在現代性意義下的「反思性」充分展示了啟蒙的根本精 神:允讓個體藉由理性的使用而從傳統的權威束縛中掙脫出來 - 對紀登斯而言,所謂的全球化正是現代性之歷史發展下的一種 必然後果。沿著前述現代性的基本內涵,紀登斯進而認為全球化的基本定義 是:「以如此的方式,將處在不同距離的地方事件聯繫起來之世界性社會關係 的密集化,亦即,地方上發生的事情受到了遠距離外所發生之事件的影響, 反之亦然」(Giddens, 1990:64)。此處,若用另一知名學者羅伯森(Robertson Roland)的定義來做補充,則全球化意指「世界的壓縮以及『全球為一體』之 意識的強化」(Robertson, 1992:8)。
- 「在地反思性」
指個人所擁有的、具有 在地之歷史實踐內涵的自我省思能力。若從文明衝突的眼界來看,則「在地反 思性」勢將成為個人尋求自我認同、化解本體焦慮、求索生命意義所需的行 動性或能動性(agency),因為文明衝突時代的來臨,等於宣告了「跨文化對 話」的日趨頻繁與日益重要,而「在地反思性」正是我們從事「跨文化對話」 所不可或缺的思考起點 - 現代社會的道德困境
對泰勒而言,現代社會的根本問題在於「正當性危機」(legitimation crisis): 個人的重要目標與人生理想,概已無法在他 / 她所屬的社群、政體 或制度中,獲得真正的實現。
泰勒認為,倘使我們正面迎向現代性危 機,則政治理論的當務之急,無非是重建一套融合著康德式的道德自律以及 浪漫主義之自我實現理想的「人類行動性」理論(a theory of human agency) 或「道德行動性」理論,俾使行為主體能夠經由自我敘述以及「強評價」的運 用,而重新表述 / 連結出(to articulate)現代「倫理」的具體內容,從而致使 我所屬的社會能對我產生真實的意義。 - 技術統治的道德悖論
由於「實證政治科學」不惜以科學之 名,犧牲我們對於哲學、歷史、美學、倫理知識的探索,也就是從根本上擠壓 了政治理解的範圍,因此「實證政治科學」非但無力解決科學主義與技術主義 所造成的道德困境,抑且引發了深層的教育危機:否定大學政治教育的基本使 命,在於提供學生一套足以回應現代社會之道德危機的人文精神、批判意識、 民主思維與公民能力。 - 客觀效用的迷思
- 科學主義
對邏輯實證論者而言,所有知識形式都是 由邏輯與數學真理,也就是科學知識所組成的;本此立場,他們相信,邏輯與 數學的法則可以被用來當作解決許多無意義的傳統哲學問題的一個新工具。順此,我們不難看出,實證主義同時具有基礎主義(foundationalism)的 特質,也就是認為哲學的使命,是對任何知識陳述進行邏輯分析,以提供其 客觀的知識基礎。
既然 如此,如何著手將其他人文與社會科學的語言,轉化成相似於自然科學的陳 述,以擴大科學知識的版圖,終而完成科學統一的目標,也就是成了實證主義最為遠大的學術理想 - 技術主義
當代科學主義在排除本體議題與道德思辨的同時,還試圖「通過培根 式的知識實踐信念,使科學與技術工具活動聯結起來;這時,如果再加上對技 術行為本身重要性的信念,即當代人對客觀認識基礎上的行為、對能產生客觀 效用之行為的特殊偏愛」,便導致了「技術統治」
實證主義的深層矛盾在於,其所 支持的科學主義與技術主義既是觸發現代社會之道德困厄的觀念迷團,其所主導的「實證政治科學」又限制著我們政治理解的範圍,促使主流的政治研究落 於本體議題與道德思辨之外,從而無力反省現代性與全球化所帶來的文化危機 與道德挑戰。 - 價值中立的侷限
- 價值中立的內涵
- 信仰價值中 立的政治學者可能採取的基本論點包括
- 以艾耶爾為代表的邏輯實證論立場,認為:
- 價值語句異於經驗述句
- 價值語句並無真偽可言
- 價值語句僅具情緒意義(即接受「情意論」〔emotivism〕的觀 點)。
- 當價值語句可被視為經驗事實,從而構成所謂的「價值性事實」(valuefact)時,即能成為科學研究的適當題材。
- 休謨論題:從經驗述句無法推論出價值語句。
- 價值中立不是指研究者在題材選擇上的中立、不是質疑價值可以幫助 我們界定有關政治現象的重要性與相干性、不是否定追求真理本身即 是一項價值、不是反對那些不能憑藉經驗科學方法所建立的假定、不是 排除個人的價值偏好將影響觀察與證據判斷的可能、不是無視於科學 研究所需具備的政治與社會條件(例如學術自由),而是指研究者於驗 證(justify)經驗述句時能夠保持中立,也就是堅持「發現系絡」(the context of discovery)與「驗證系絡」(the context of justification)的不 同
- 「後行為主義」雖然強調價值研究的重要性以及政治知識的政策應用與社 會改革功能,但其仍「未放棄長程的科學目標」,也仍舊 深信價值中立是邁向科學化的必經之路
- 關於價值中立,今天的政治科 學家所最能接受的論點,大致如此:
- 價值語句異於經驗述句
- 經驗科學所能處理的道德問題僅只限於「價值性事實」的表述形式。
- 休謨論題
- 研究者於驗證經驗述句時能夠保持中立
- 政治科學與政治哲學的分離
政治科學必須固守價值中立的方法論 立場,因為唯有藉著將不具經驗內涵的道德問題排除在科學研究的範圍之外, 政治科學方才能夠取得與自然科學一樣合法的知識地位,亦即具備客觀性與確 定性 - 價值如何中立
「實證論科學觀」的根本問題在於,其往往基於 「知識論上的易處理性」(epistemological tractability),而刻 意選擇那些可被量化、具有經驗內涵的特定問題作為研究主題,從而無法緊扣 歷史脈絡,提出有關人類與社會之存在關鍵的理論分析 - 它必須 將各種經驗理論所共同使用的語言,例如投票、參與、憲法、權利等,從其原 屬的文化社群之中抽離出來並加以刻意「節縮」(epitomize),這於是使得這些 語言淪為技術性的術語,而失去了可被深入理解的公共意義、終而無法和當地 公民的政治生活形成歷史性的聯繫
- 它通常還會將這些具有「普遍性假象」的理論語言,放置在其他文化脈絡之中,以便從事跨國的大規模比較研究
- 當我們基於 科學主義與技術主義的信念,完全藉由態度(attitude)、認知(cognition)、社會化(socialization)等技術性概念,並滿足於使用實證與量化方法,來對一個 社群的政治文化進行解釋時,我們便永遠不可能去追問出這個社群的道德根源 及其內在衝突所在
- 進步史觀的偏差
- 學科史的詮釋
「實證政治科學」的危機與困境,同時必須從它自身所經歷的 學科史來加以透視,但弔詭的是,這種科學政治學所訴諸的歷史觀點,卻是前 述的進步史觀,亦即,堅信政治學的歷史發展已經是,也應該繼續是朝著科學 化的目標前進,並因而斷然否決「歷史的多元性」(historical plurality)。換言 之,根據基礎主義的知識論立場,「實證政治科學」的信奉者通常還會把價值 中立的信念應用在歷史詮釋之中,主張政治研究的進步與否,完全端視某種中立的科學標準而定,也就是必須取決於「實證論科學觀」所提供的「標準觀 點」。 - 政治哲學之死
縱使因為形式政治理論或理性選擇學派的興起、新制度論的風行、傳統 政治哲學的復甦、新馬克斯主義的薪火相傳、以及女性主義與後現代論述的異 軍突起,邏輯實證論所激盪出來的行為主義風潮已然招致重創,信仰科學方 法與經驗研究的學者還是不放棄提出「新折衷主義」(neo-eclectics)的學科史 觀,以資修正。這種史觀的要點,是藉著賦予科學一個較為寬鬆的定義,俾使 政治學的整體發展與學術成就,可以繼續堅守某種折衷、但仍算進步的正確路 向 - 歷史解釋可以中立嗎?
支持科學進步史觀的一項哲學前提是:存在著一個中立 的科學標準,可以當作歷史解釋的客觀依據,例如「實證論科學觀」即被認為 是這樣一種標準。然而,這種論調不但禁不起科學哲學與道德哲學的檢視,也 已經受到了科學史家的嚴厲批評。例如,孔恩(Kuhn, 1962:200)便說:從歷 史的角度來看,縱使是在自然科學研究中,同樣「不存在著理論選擇的中立性 規則系統,也沒有系統性的決定程序」可以界定一項知識陳述的科學地位;因 為科學知識是科學家在某一典範之內,從事實際研究所獲得的成果 - 民主公民的在地反思
- 序曲:道爾的《論民主》
《論民主》一書先從價值判斷的立場,界說民主過程的五項標準:有效的參與、 投票的平等、充分的知情、議程的控制和成年人的公民資格,然後接著藉以指明理想民 主的十大優點,並辯護政治平等的兩項道德原則;然後再以「審慎判斷」作為甬道遁入 經驗的世界,指出現實民主社會中符合前述五項標準與政治平等原理的六項政治制度安 排:選舉產生的官員、自由公正與經常的選舉、表達意見的自由、多種訊息來源、社團 的自律自主與包容性的公民身份等,以及有利於民主的五項條件:軍隊和警察控制在由 選舉產生的官員手裡、民主的信念和政治文化、不存在強大的敵視民主的外部勢力、現 代的市場經濟和社會與弱小的次文化多元主義 - 從公民權利到公民德行
當民主的議論重點,已經不再是公民權利的擁有與否,而是公民德 行的培育養成,經驗民主理論的自我設限,尤其是在政治理解上的偏頗與不 足,也就昭然若揭了:公民若要具備公共生活的德行,顯然需要哲學、歷史、 道德與政治思想等人文精神的涵化,而不是單憑認識各種權利的經驗量表即可 做到。 - 從程序民主到審議民主
當前民主論述與民主實踐所出現的審議轉向,等於是從 不同的角度再次講述了程序民主所依附的「實證政治科學」的歷史挫敗。基於 「實證論科學觀」,程序民主所講求的,是普遍程序、客觀知識、客觀效用、 價值中立、科學進步等信念,但從批判「實證論科學觀」切入,審議民主所訴 諸的,則是對話情境的想像與建構。就像人類從事對話的基本特徵一樣,審議 民主因而假定:民主的實踐必須是在一個特定社群中、針對特有問題、提出特 殊理由、予以特別處理。換言之,就審議民主的本質而言,民主實踐將是一種 「在地實踐」(local practicing),而政治審議則是一種聯繫著歷史意識與哲學 思辨的「在地審議」(local deliberating),也就是以本文所謂的「在地反思」作 為政治判斷與實踐理性的核心 - 從普遍通則到跨文化對話
- 無盡的求索(代結論)
- 本文在本質上屬於哲學的反省與批判。因此,作者的陳述重點始終 是放在「實證論科學觀」作為一種主流的政治學方法論所存在的種種問題,而 不在於反對經驗研究本身,更無意主張未來的政治研究應該以政治思想取代政 治科學。
- 在全球化所帶來的文明衝突中,在地 審議與跨文化對話之所以是重要的,並不是因為它們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社群 與人類的所有紛爭。相對地,從人類處境來看,「對話」通常不過是一場無法 預料結果的思想旅程,但作為「人」這樣的一種存有者,我們卻必須藉著自身 的理性能力,從事與各種文化語境的對話,從而實現作為一個人的基本責任。
- 本文關於科學主義與技術主義的存疑,無疑涉及到了理性的自我批 判。人類理性的最大難題,在於理解理性自身的意義;如果我們毫不思索地將 理性看成人類行為與知識的最高權威,那麼在此同時,我們便放棄了繼續思 考,也就等於放棄了對於理性的持續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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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評實證主義作為一個主流政治學方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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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哲學的論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