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在賽德克語中,賽德克(Seediq)意為人,巴萊(bale)是「真正的」,「賽德克·巴萊」(Seediq bale)就是「真正的賽德克」、「真正的人」。
本文以魏導演和他正在拍攝的影片作為一個引子,真正想討論 的是,這樣一個歷程及其在知性上給予我們的啟發。
本文不擬討論戰後台灣關於霧社事件的所有記述,只選取在詮釋 上比較具有代表性的專著,一般報章雜誌的文章不在論述之列,文學 方面只限於涉及本題旨的少數作品。在日本,以日文書寫的相關論著 非常多,但那非得從另外一個歷史脈絡來予以分析,因此,除非必要 亦不在本文論述範圍之內。 - 本事:霧社事件梗概
筆者擬簡單敘述霧社事件的梗概,以作為討論過去關於此一事件之詮釋的基礎。 - 賽德克族的分支
- 霧社事件的起因
根據日本政軍警資料的綜合分析,約可從三方面討論之: - 勞役剝削問題
事件發生前,霧 社一地的原住民被動員從事頻繁的勞役,大都為建築、修繕工事。勞役过重,接連不斷,警方威逼濫使,怨聲載道。勞役即使有償,也常 遠低於應得之資,再者,原住民雖習慣預支薪資,卻不善計算,警方 帳目不清,或存心欺騙,引起原住民不滿。 - 原住民與日人婚姻問題
日本領台之初,為了了解「蕃情」(番情),以利統治,鼓 勵警察娶各社頭目或有地位者之女兒為妻。這些警察往往在「內地」 (日本本土)已有妻子,因此就近而娶的原住民妻子就成為「內緣妻」 -法律不承認,但有婚姻之實的妻子。此類結合難得善終,女方常被拋棄。
領導霧社事件的馬赫坡社頭目莫那魯道的妹妹,也嫁了日本巡查近藤儀三郎,數年後丈夫因故行蹤不明。貴為頭目之妹,竟遭人 拋棄,族人莫不憤恨。 - 馬赫坡社頭目的不滿
最直接的導火線是,1930 年 10 月 7 日上午,日本巡查吉村克己等人經過馬赫坡社,當時社中有一對男女正在舉行 婚宴,吉村等人入內參觀。莫那魯道的長男達多莫那在場幫忙殺牲, 他拉住吉村的手,強拉吉村入宴,誰知吉村嫌酒宴不乾淨,雙方執拗問,吉村竟然用手杖打達多莫那的手。在達多莫那,這是莫大的侮辱, 於是毆打吉村。
事後,莫那魯道屢次到駐在所請求官方予以穩當的處 置,但遲遲不見處理。莫那魯道擔心受到嚴懲,損害身為頭目的威望, 也擔心地位被取代,因此利用眾人對勞役之高度不滿,決定舉事。 - 霧社事件當天
舉事的日子訂在 10 月 27 日,該日是霧社每年舉行盛會的大日子,分室轄下的十個學校和教育所,集合在霧社公學校舉行學藝會、展覽會和聯合運動會。
舉事的霧社群族人在當日清晨分路襲擊各駐在所(派出所),並在八時左右襲擊霧社公學校觀禮的警察和民眾。
日方軍、警救援和討伐行動於 10 月 28 日開始,到 12 月 26 日才告結束,前後幾乎花了兩個月。莫那魯道在逃亡過程中舉槍自決,兩個兒子 一戰死,一自縊。此一事件,雙方婦女兒童死亡甚多,舉家罹難者不在少數。
事件當中值得注意的兩件事: - 當時盛傳日方在征討過程中使用了國際禁用的毒瓦斯。此事真相如何,學者問莫衷一是。
- 日方軍警討伐過程中, 得力於「味方番」甚多。
所謂「味方」就是友好同盟的意思,也就是利用和官方關係友好的原住民來圍剿起義的原住民。更令人怵怖的是,翌年 4 月「味方番」道澤社在當局的縱容下,大舉襲擊霧社事件倖存者,殺害 214 名,導致「反抗番」人口二度銳減,只餘 298 人,其後被強制遷居川中島(今仁愛鄉互助村清流部落)。
該年 10 月當局又逮捕 23 名部落男子(15 至 55 歲,加上巴蘭部落 15 名,共 38 名),在慘遭酷刑後處死。至此,集中於川中島居住的「反抗番」可說只剩老弱婦孺了。 - 霧社事件的遺緒
- 抗日民族主義下的霧社事件
本文旨在討論台灣脫離日本殖民統治納 入由中國國民黨代表的中國統治之後,在台灣關於霧社事件的書寫或論述情況。 - 劉枝萬在 1950 年代完成〈霧社事件〉一文,收錄於氏編《台灣日月潭史話(附霧社事件)》一書中,當作附錄。戴國輝認為,在1960 年的時點,此份資料和文獻目錄是最完備的
- 陳渠川的《霧社事件》獲得「教育部優良著作獎」,是以文學筆 法來書寫歷史。
該書以花岡一郎為主角,將他塑造為抗日英雄,很多地方顯然出自作者的想像和演義,甚辛嚴重不符史實,例如花岡一郎和二郎聯手痛斬霧社分室主任佐塚愛祐警部(頁 192),且通書未附任何參考資料,整體而言,參考價值不高。不過,由於是戰後台灣 第一本關於霧社事件的專書,不少研究者仍將之列為霧社事件參考書 目。
上述的國族論述(或是中華民族抗日史觀)可以說是戰後台灣漢人書寫霧社事件的基調。 - 1980 年代關於霧社事件最值得注意的是,旅日台灣學者戴國輝在 1981 年出版了《台湾霧社蜂起事件:研究と資料》一書,如書名所示,這是一本包括研究成果和相關資料的合集,全書 600 頁,「研究篇」收有九篇論著,「資料篇」收入四種重要史料,加上事件日誌 (春山明哲編)、事件關係文獻目錄(河原功編),以及兩頁附圖。
這 本研究和資料集日後成為霧社事件最簡便的入手書籍,對霧社事件的研究起了重大作用。 - 來自學院外的「他者」的內部視野
1980 年代可以說是戰後台灣受完整中文教育的新一代漢人開始試圖從"內部"探索霧社事件的開始,他們的成果集中出現在1990年代,將戰後臺灣人對霧社事件的認知提升到另一個層次。 - 邱若龍
1985 到 1990 年,邱若龍花了將近六年的 時問,以漫畫的方式呈現他所認知的霧社事件。36邱若龍開始繪製《霧 社事件—台灣第一部調查報告漫畫》,年紀才 20 歲,這木書於 1990 年由時報文化出版,曾多版印刷;2004 年改由玉山社出版,副題略 微不同:《霧社事件—台灣第一部原住民調查報告漫畫》。
邱若龍的書,擺脫日木漫畫大頭小身的人物畫法,無論內容或形象都力求符合實際,是部嚴肅之作。
邱若龍則是從賽德克族耆老的訪談和田野 調查入手,因此,這部作品很大程度顯示賽德克族的內部觀點。
在觀 點上,至少有兩點異於之前的書寫
其一,決定起事是莫那魯道的兒 子們,非他本人。
其次,關於花岡一郎、二郎的描述分量相對少(相 對於自陳渠川起,以花岡一郎為主角的書寫)。
當然,最值得注意的 是,在這部作品中,看不到中華民族主義的書寫,反而是作者有意引 導讀者認識賽德克族的傳統信念(如文面、出草等),以及族人起而反抗日本人的社會文化因素。 - 鄧相揚
鄧相揚連續出版《霧重雲深--霧社事件後,一個泰雅家庭的故事》(1998)以及《霧社事件》 (1998),其後又出版《風中排櫻一一霧社事件真相及花岡初子的故事》 (2000),以上亡書皆由玉山社(出版地台北)出版。這可以說是鄧相揚研究霧社事件近二十年的總成績。鄧相揚的霧社事件書寫,在文類屬於報導文學,書籍出版時大量使用長期收集來的照片,配圖密度高。 - 舞鶴
1995 年舞鶴發表中篇小說〈思索阿邦·卡露斯〉,1996 年續寫另 三章,1997 年出版長篇小說《思索阿邦·卡露斯》(元尊出版)。
這是漢人作家充分意識到自己是原住民的「他者」,卻盡量嘗試 以「他者」之眼傳達原住民(卡露斯的魯凱族)內在世界的作品;再來,在《思索阿邦·卡露斯》一書中已經透露出作者在思索魯凱族文 化的同時,也在思索霧社事件(頁 153-157;麥田版木,2002)
在舞鶴的創作生涯中,《思索阿邦·卡露斯》可以說是《餘生》的前 奏曲,而《餘生》則是一部以霧社事件的「餘生者」為書寫對象的小 說,是有關霧社事件的重要「另類書寫」。
舞鶴的《餘生》於 1999 年出版,可說總括了霧社事件發生後約 70 年的政治社會演變,以及 在這憑巨變和事件後遺症的交錯影響底下,事件餘生者及其後裔所受 到的深層衝擊,觸及了霧社事件精神面的問題。 - 餘生菁英的霧社事件
1962年,兩位日本女士大田君枝和中川靜子來台旅遊,目的之一是調查霧社事件,並於1969年將行所感刊登於日本的《中國》雜誌,後來戴國輝編輯霧社事件研究與資料集,收入此文的節錄版。
大田君枝和中川靜子的這篇訪問記,據作者所知,是戰後最早紀錄 霧社事件見證者的文字。 - 高永清
高永清(中山清),族名 Pihu Walis(畢荷瓦利斯),出身荷歌 (Gungu)社
霧社事件發生時還未成年(約 14 歲,即約生於 1916年;也有說是 12 歲的),父親參與霧社起事中彈死亡,母自縊,成為 孤兒,受到巡查小島源治庇護,第二年年底遷移至川中島,擔任川中 島駐在所警手。
1932 年,在當局的安排下,中山清和花岡二郎的遺孀初子(高 彩雲)元旦結婚,初子大中山清三歲,當時花岡二郎的遺 腹子已七個月大。中山清在工作之餘,勤奮自學,
1941 年昇任乙種 巡查,
1942 年取得乙種「限地醫」的醫師資格(對當時的原住民而 言非常不容易),隨後他辭去巡查,就任公醫的職務;在這同時,初 子取得助產婦的資格,兩人致力於山地的醫療和助產T作。
戰後中山清和初子被編入仁愛鄉衛生所,
1951 年高永清當選民選第一屆仁愛 鄉鄉長,並連任一屆。
1956 年當選台灣省議會議員。議員任期期滿 後,返回仁愛鄉衛生所服務,
1970 年退休,全力在霧社廬山溫泉經 營碧華莊旅社。
高永清於 1982 年過世,沒來得及看到自己的手稿 出版
高彩雲於 1996 年過世 - 高愛德
高愛德,族名 Awi Hepah(阿威赫拔哈),日文名字田中愛二, 出生於 1916 年,許介麟說他是荷歌社頭目的直系子孫,但這點有疑義。
高愛德原來的族名是阿威巴望(Awi Pawan),父親巴望秋米(Pawan Temi)死於霧社事件,以母親名字為赫拔哈克冬(Hepah Kudung),改名阿威赫拔哈。
根據他的口述,霧社事件發生時,他仍未成年(14 歲),在霧社公學校運動場目睹族人闖入斬殺日本人,他 在短暫驚呆之後,迅速加入戰鬥行列,後來憑著自己的機警和「堅持清白」,逃過日本警察的訊問(參與者一概殺死),免於一死,其後隨族人遷至川中島。
在戰爭時期,他擔任川中島青年團團長,當局募 集「高砂義勇隊」,許多原住民青年參加,他曾志願,但未被接受, 後來提出血書志願,當局以團長有守護村的義務勸退他。
戰後高愛德經營南投客運公司,擔任過南投縣議員四屆共 16 年,也是南投縣 仁愛鄉泰雅族渡假村的創辦人。 - 高永清、高彩雲(初子)和高愛德等人的確屬於霧社事件見證人世代,他們是那不到三百名餘生者中相對而言,擁有特別資源的人。
在這裡,特別資源包括:生存能力、適應能力、語言能力、學習能力,以及和「他者」溝通的能力,甚至個人生命的苦難和戲劇性。我們不能因為他們相對成功,就減低他們作為歷史見證者的價值
但是,我們必須思考:在將眼光集中投注於這些人物的同時,我們是否排除了其他可能的聲音?我們的「聽不見」是源自於我們自身,還是由於其他因素的屏蔽?抑或以上皆是? - 思索「部落觀點」、Gaya、以及「歷史的和解」
2000年10月27日是霧社事件七十週年紀念,這一年也是戰後台灣霧社事件研究非常具有指標性的年分。
這一年的10月21日,73歲族名Siyac Nabu的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牧師用賽德克語在「霧社事件七十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中發表題為(Niqan ka dheran uka Sediq: Pccebu Sediq ka dTanah Tunux〉的文章。
Siyac Nabu牧師的漢名是高德明,他的賽德克語發言由另一位牧師WalisUkan(張秋雄)翻譯為中文,文章標題是(非人的境遇—賽德克族看霧社事件〉。
Siyac Nabu牧師從「gaya Sediq」一一賽德克族傳統律法一一的角度來思考霧社事件。「Gaya」或「gaya」具有多重意思,最主要是指傳統律法,或祖先留下來的訓示。
Siyac Nabu牧師從「埋石祭律法」、「部落裡人與人的關係」、「經濟層面的思考」,談到「傳統宗教信仰和解祭儀」,最後以「在現今思考『霧社事件』」作結。 - KumuIyung即KumuTapas(姑目·菩芭絲),現為基督教長老教會牧師。
她從1995開始至2002年之間(2001、2002居多),在賽德克部落(含花蓮)從事大規模的口述採訪,共進行77次的個人採訪,33次的團體訪談(共83人),另外也進行了12名泰雅、布農和平埔族的個人訪談。
奠基在這些豐碩的訪談資料,KumuTapas於2004年出版《部落記憶一一霧社事件的口述歷史》(I)、(II),為霧社事件的研究立下新里程碑。
由於用賽德克語訪談,「部落觀點」得以浮現,族人的聲音得以被聽見,這些族人包括:「反抗番」、「味方番」(在軍警鎮壓過程中協助日方的原住民)及其後裔;其中女性的感受尤其引人注目。
《部落記憶一一霧社事件的口述歷史》二冊長達883頁,內容豐富,不過這本書不是純粹的口述紀錄,口述內容是在作者KumuTapas安排的章節架構中呈現,作者本身亦提供篇幅不短的論述。
這本書對我們了解霧社事件的前因後果,以及對整個賽德克族人的衝擊,很有幫助。 - 邱建堂在〈台灣原住民餘生後裔眼中的霧社事件〉一文中,嘗試從Gaya的角度理解霧社事件。根據Gaya,同族不可互相試首,在霧社事件中日本人以所試取之首級行賞更是空前,誘使族人嚴重破壞Gaya,導致戰勝的一方因受不了同族互相殘殺,竟然引彈自盡或上吊。
- 結語:尋找「賽德克.巴萊」
歷史上有很多現象,我們已無法起其主人翁或人群於地下,但是我們一定要意識到史料(甚至史學研究)的侷限性,我們必須知道我們的"已知"是建立在怎樣的基礎上。作為歷史研究者,我們無法離開史料從事研究,但是我們意識到我們的"已知"是以"未知"/"不可知"為邊界的,甚至是由"未知"/"不可知"來定義的。
覺得這篇文章想要討論什麼?
戰後對於霧社事件、中國民族、學院外的、事件相關者餘生、部落內部的,各式各樣不同觀點的詮釋歷程
我覺得這篇文章有哪些重點?或是我的心得?
我覺得如果要做霧社事件研究,這本就很值得參考,方方面面的資料都附在裡面了。
不過倒是很好奇日本內部的觀點就是了,日本殖民當局以及現代日本學院的看法
不過倒是很好奇日本內部的觀點就是了,日本殖民當局以及現代日本學院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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